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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旭华院士口述实录
(发布日期:2016-04-12    浏览量0 )


现在不少人好高骛远,这山看着那山高,或把手头的工作当作“跳板”,如果以这种心态来搞尖端科研,是绝对不会做好的。

——黄旭华


今年参加校庆的92岁老学长——黄旭华院士,1949年毕业于交通大学造船系船舶制造专业,是我国第一代鱼雷攻击型核潜艇及战略导弹核潜艇的总设计师,两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被誉为中国核潜艇之父,2013年评为感动中国人物。今天,我们与大家分享黄旭华院士的口述实录。这份口述,是关于交大,关于人生,关于信念。


口述:黄旭华

采访:蔡西玲、朱励骁、王恬

时间:2010年8月10日

地点: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719研究所(武汉)

出处: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思源·往事》


颠沛求学路


我出生在广东省海丰县的一个偏远小镇,父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育有子女九人,我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稍大一些,我进入镇上的一所小学念书。初小毕业后,父亲不得不将我和哥哥两个送到汕尾以继续求学。汕尾有一所教会学校,招收寄宿生,从此我就离开了家乡,那一年我八岁。


抗战爆发后,教会小学一度停办,小学毕业时我考上了广西省立桂林中学。这所学校在当时两广一带可是大名鼎鼎,马君武即毕业于该校。在白崇禧治桂期间,整个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不过这种军事化的学习生活经历,对我后来严格服从党的组织纪律及适应军工部门工作是有好处的。


1944年我从省立桂林中学毕业后,便前往重庆,准备报考大学。当时正值“豫湘桂战役”,中日双方鏖战正酣。我们这些流亡学生由于经历了战乱,一路颠沛流离,因而都格外珍惜学习的机会,大家读书都很用功。一年后,由于我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所以被保送升入大学。当时规定保送生也要填写志愿,我填的是中央大学航空系,恰巧这时重庆的交通大学也在招考,我就同时报考了交大的造船系。


事实上,我早先的志向是学医。但在亲眼目睹了日军飞机狂轰滥炸下惨不忍睹的场面后,我改变了原来的初衷,对于制空权的重要性深有体会,决心改学工科,投身国防建设,航空救国。我老家就在海边,小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海面上游弋着的军舰,也知道制海权事关重大。所以当时想,如果不能学航空,那就学造船,服务海军,反正都是对付敌人。


很快,我就收到了来自教育部的函件,通知我已被正式保送中央大学航空系,几乎同时,我又接到了交大造船系的录取通知书。权衡利弊,最终我选择了交大。


原因有二:首先我想学的是工科,从当时国内各高校的工科教育水平来看,交大明显高于中央大学,当初之所以保送志愿没有填交大,就是因为交大“门槛”太高,怕自己不被录取,如今既然考取了,岂有不去之理?


其次,当时中央大学的校长是蒋中正,学校的政治气氛太重了,虽然我那时还是个学生,对国共两党没有多少了解,但我对蒋介石的印象并不好。因此我还是选择了交大。


遍地“山茶”香


我在交大求学期间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山茶社”。不久后,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在交大地下党活动中所接受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的训练,对我以后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我开始从事军工科研的时候,组织上对我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一辈子不能出名,必须默默无闻地搞研究,如果出名了,那对国防科技的保密工作可不是一件好事。第二,一旦从事了这一行,这辈子就不可能反悔退出,即便是犯了错,也不可能离开,而是调离原先岗位去从事打杂的工作。第三,为保密起见,要尽量减少和家人的往来,尤其不能告诉家人自己是做什么工作的。


曾有一位武汉的小朋友问我是如何适应这种保密性极强的工作生活的,我说是在交大从事地下工作时就已接受了组织性、纪律性的教育,这为我后来从事军工科研作了思想上的准备。


从1946年到1949年解放,交大开展了很多学生运动。像“反美扶日”运动、抗议英军九龙暴行、抗议美军暴行、“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大游行等,尤其是1947年的护校运动给我的印象最深。那一回全校学生几乎都出动了,大家向上海公路局借了好多辆卡车开到火车站,然后由交大学生自行驾驶火车赴南京请愿,我也跟着去了。国民党当局十分狡猾,拆除了铁轨,我们就下车,把后面的铁轨卸下接到前面。


后来当局耍了花招,连转弯处的铁轨一起拆掉,这样我们从后面扒下来的直轨就派不上用处了,大家停在那里。后来国民党的教育部长朱家骅来了,隔着老远和我们对话。当时火车停在山坡下,山上有国民党军队,大家坚持先把军队撤了才谈判。通过这次运动,教育部同意不撤销航海、轮机等系,予以保留。


到临近解放的时候,上海很多学校的地下党组织都被国民党破坏了,比如同济大学、复旦大学等,但是交大始终是沪上的“民主堡垒”,一直坚持到了解放,没有被破坏。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交大学生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考试才入校的,特务学生想混进来比较难。虽然也有,但不像别的学校那么多。因此,学生的组成比较单纯,大家能团结一致,这使得特务学生很难在交大活动。


难报三春晖


我从事国防科研数十年,由于工作性质,自己感到对家人,尤其是对我的母亲有愧疚之情。由于保密要求,我不得不和父母及兄弟姐妹保持一定的距离,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就没能回去。


我从1954年开始搞军工,1958年起专门设计研制核潜艇,直到1986年我才跟母亲见了一面。母亲102岁的时候摔了一跤,内脏出血,医生通知家属说情况不太好,我闻讯后,立即坐飞机回广东。


我赶到时,她正在里面睡觉,因为感觉到有人进来,就问是谁,我说是我回来了。她却两手一搭,第一句话竟是:“谁通知你回来的?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说:“我想你。”


我刚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接着她说:“我累了,要睡了。你也累了吧,去旁边房间休息一下吧。”大约过了20分钟,她醒了,又让我妹妹把我叫进她的房间。她起身,从妹妹手中接过眼镜,仔细看了看我,说:“哎呀,你长肥啦(广东话‘肥’就是‘胖’的意思)。”露出高兴的神色,接着她又躺下睡着了。


我妹妹是医生,一直在旁给她把脉。不一会,我看到妹妹哭了,我问她为什么哭?妹妹说:“妈妈已经走了。”我悲痛不已。


我想,要成为一名国防科技工作者,必须有甘于奉献的心理准备。除此之外,还得淡泊名利。现在不少人好高骛远,这山看着那山高,或把手头的工作当作“跳板”,如果以这种心态来搞尖端科研,是绝对不会做好的。


当时兄弟姐妹里工资拿得最少的大概就数我了,住房面积最小的大概也是我。他们就对我说:“那你还呆在那干什么呢?不如回来吧。”我只对他们讲了几句话:第一,我祝贺你;第二,我不眼红;第三,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独木桥”。这三点并非套话,而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曾写过一首小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我一生的写照:

花甲痴翁,

自探龙宫。

惊涛骇浪,

乐在其中。





感动中国2013年度人物  黄旭华  推荐理由:


时代到处是惊涛骇浪,你埋下头,甘心做沉默的砥柱;一穷二白的年代你挺起胸,成为国家最大的财富。三十载赫赫而无名,花甲年不弃使命,你的人生正如深海中的潜艇,无声但有无穷的力量。


黄旭华 获奖感言:


在子孙面前,我很自豪、很骄傲!因为我这一生没有虚度。此生属于祖国,属于核潜艇,我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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